第十一章风云-《大唐双龙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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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宇文成都就心里说:好汉不吃眼前亏,我若招得红蝎子恼羞成了怒,死也是白死,不如用些手段对付她。随就把话咽下,笑一笑说:“不必细说啦!我听你们的吧!”

    红蝎子听宇文成都说出了这话,她眼中的凶光又渐渐收敛,收起剑来,便用马鞭指挥她那女徒弟金娥说:“你们往梁石镇去罢!明天千万要回山,不准再作旁的事!”那个胖脸的女徒弟就带着五六骑人马走了。这里还留下十几骑人马,都听着红蝎子的号令,就挟持着张云杰转北而去。马灯又用黑布罩子笼起,一群马又荡起来潮水一般的声音,就在朦胧的夜色之下走着。

    他们对于路径似是很熟,曲折宛转行了约三十里路后,前面就有黑压压的一片树林和房屋。红蝎子就将手放在口中打呼哨,其声如鹰叫,又如鹤鸣,配上“哗啦哗啦”的马蹄声,极为可怖。

    天上星光渐稀,月色愈黯,大约离着天明已不远了。头一匹马上的一个盗贼已把马灯的罩子揭开,也高声喝着:“哦!哦!”对面的村庄里也有呼啸之声相应着,并见有两盏灯光,几个人迎过来了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心说:红蝎子到处有贼伙,她江湖门径又这么熟,恐怕袁一帆也要失败。若留下这个女强盗,将来要不知有多少人受害。

    这回我倒要下些耐心,用些手腕,为江湖上除了这凶悍的女贼,算是我出师以后第二件侠义行为!脑里虽然不断地计划着,可是肩膀的伤太重了,跑了这些路,也不由觉得疼痛难忍,头一阵晕,就从马上歪下来了。

    但立时有人将他扶住,并没使他摔在地下扶住他的这人正是红蝎子。原来她时时在照顾宇文成都,当时两匹马一停住,其余的马却都仍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红蝎子就将马靠得宇文成都很近,以她的柔臂,很亲热地搀着宇文成都,并像责备小孩子似地说:“谁叫你的性情傲?不听我的话呢!你想,我们在这一带的人若安置得不多,就敢在梁石镇那店房里安心的住吗?你大概也是才出家门,不明白外边的事情,今天幸亏我赶到了我要晚去一步,你你这小冤家,就早死了!”

    她怜爱中带着怨恨,用手指头轻轻戳着宇文成都的脸。

    这时那边庄里的人迎过来了,说是他们三庄主请九奶奶去歇息去喝茶。

    红蝎子似是很有架子,一句客气的话也没说,就伴着宇文成都过去。

    到了前面那庄内,这座庄子很大,附近的住户也足有几百家,那庄里的三员外出来,就把红蝎子等人恭迎到庄里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只见灯光里人往来着,高房大厦,似是个颇有钱并且有名的人家。不晓得红蝎子为什么在这里这样的熟?

    他是被几个人押到一座小院中,院里有三间北房,先有人进去点上了灯,然后就有人把他推进去,紧接着把房门上了锁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望着屋门又不禁微笑,听门外还有往来的脚步声,可见是有人在院中看守着他了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就从外间走到了里间。

    这房子是两明一暗外屋只陈设着几套粗笨的木器,里间却布置的十分雅洁。靠墙一张两人睡的木榻,有檀木隔扇,隔扇心都嵌着小幅的字画,还挂着红缎的夹幔帐,床上有两份被褥。

    右首是一张琴桌,擦的很光亮,却没摆着什么东西。左首是两只细瓷绣墩,隔窗一张红木茶几,上摆着一只古瓶,分列着两把椅子,椅子上都有红绒做的棉垫子。

    墙上挂着一条横幅,画的是“麻姑献寿”,还有一幅对联,用语很俗,上款却写的是“焕雄三兄雅属”,宇文成都暗想:所谓“焕雄三兄”,一定就是这里的三员外了。

    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,总不是个好东西吧?或者他也是红蝎子的一个姘夫,不然他如何能与女盗勾结?

    此时宇文成都已很疲倦了,两肩都非常的疼痛,就将身子慢慢放在那张木榻上,只觉得床上垫的非常柔软而肩上却又一阵发热,大概又淌出许多血来,疼得自己连动都不敢动,就不由暗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心说:我怎么会陷在红蝎子的手里?我也未免太大意了!这时忽听屋门的锁头响,宇文成都不禁吃了一惊。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,有人走到了里面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藉屋顶悬挂的一盏红纱灯的光线去看,却见进来的原是红蝎子那个女徒弟翠环。

    这翠环是十**岁的一个细身的女子,模样平常,但眼睛却有点儿媚态尤其两个抓髻儿,更显得她娇小玲珑。

    穿着虽是青衣裳,可是敞着脖领,露出一点红绫抹胸和金项链。她虽然绷着脸儿,手上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,但神气并不太凶恶。

    她瞧了瞧宇文成都,就说:“你好好在这儿躺着,老实一点!九奶奶少时就来,今天还不算便宜你?你得罪了九奶奶,伤了我们五六个人,换个什么人也休想得活命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却微微笑着,说:“我并没有想叫你们饶我,我更不能向红蝎子乞怜!”

    翠环立时举刀说:“不许说九奶奶的外号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却仍然笑着,说:“那难道也令我管她叫九奶奶吗?我可不干,她杀了我,我也叫她红蝎子。我还告诉你,我离开彰德府就为是单枪匹马到太行山,我并不是想见红蝎子。我却是想看看你们姊妹,因为我听说你们姊妹都跟天仙似的,尤其是你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说到这里,笑吟吟地望着这个妙龄女盗。翠环却睑色渐渐绯红,高高举着刀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又笑着说:“你杀了我才好,因为我是为着你来的。我家中有万贯家私,但我现在二十岁尚未娶亲,就是因我想在江湖中寻一貌美的女子。如今我见着你了,我很中意但有你们九奶奶作梗,我知道我绝不能与你成为夫妻。

    可是我告诉你,她叫我跟她结配,叫我作强盗的丈夫,那也绝对不行。早晚我这条命也是得被她结果了,巧碰待会儿她就拿刀来杀我。可是你得明白,跟红蝎子作强盗绝无好收场,早晚被官兵捉住便是剐罪,年轻轻的那么死了是多可怜!”

    他这样说着,翠环举刀瞪眼,但同时谛听着,这时窗外就又有脚步之声,翠环赶忙转身往外屋去了。待了半天,没有人进来,翠环却又进来,这次她却不再举刀了,脸色也不再严厉。跑到榻旁,趴在宇文成都的耳边,悄声说:“你先顺着九奶奶,留着这条命,慢慢再想法子!”说完了这两句话,翠环似是非常的羞愧并且惧怕,她就赶紧又出屋去了。

    接着锁头一声响,她又把屋门锁上了。

    这里宇文成都想:第一个办法是成功了。且想第二步该如何应付红蝎子?他仍然静卧着想,因为专心去思索,反倒忘了伤痛,又待了些时,就见红蝎子开门进来了。宇文成都却赶紧闭上了眼,只觉得红蝎子渐渐来到他的身边,他就微微呻吟着,就听得低低的叹气声,又觉得红蝎子往自己的肩头伤处上了许多药,并用她那纤手轻轻地给按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就忽然把身子转过来,红蝎子与他相离不到一尺。宇文成都笑一笑说: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?由我死去好了!何必把我治好,也教我随着你们去作强盗呢?”

    红蝎子却赶紧用手堵着宇文成都的嘴,她的手很香,她的银镯触体冰凉,但她的气色却是温暖的,神态却是娇媚的。低着声,喁喁软语,说:“你别骂什么强盗,我听见了不要紧,可是我手下的人听了,他们一定要恨你!我敢跟你起誓,我真不愿再作强盗了!可是你想我怎么办呢?手下的人没法甩开,甩开了他们,我自己就或许被官人捉住,而且他们也必不能容饶我!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微叹了一口气,又感叹地说:“我现在是弄得走投无路,骑虎难下,我有一心的委屈,没处去说,也没人可冷我。我对别人常用好心肠,但别人对我都是忘思负义,四年前有个云战峰的侄女铁蔷薇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至此时却不禁睁大了眼睛,倾耳去听。

    红蝎子就把她在四年前怎样救了铁蔷薇如何的好,后来铁蔷薇拿了白龙吟风剑逃走,自己追赶,她又勾结宿雄与自己作对。

    后来她逃往南海派尼姑庙中,自己追了去。又被那南海神尼所伤,铁蔷薇连出头劝救也不管。一些过去的事,红蝎子随说着,随伤心感叹。此时她竟似一极端可怜的温婉妇人,为要博取知心人的同情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却是另有所感,也不禁长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所感叹的不是别的,他是听了红蝎子的话,知道了那自称姓铁的姑娘必是大旗门铁别恨的女儿,那口剑已没有问题了,一定是“白龙吟风剑”。

    并听红蝎子说了当年铁别恨被杀,“苍龙腾雨剑”丢失的经过,他更明白了自己父亲与大旗门结仇的原因。

    他此时是完全绝望了,叹息着,心里却想:完了!我家跟陈家的仇恨是永远解不开了,我也永无缘跟那铁蔷薇亲近了。因此心情十分颓靡。

    旁边这美丽的妇人,江湖闻名的女盗红蝎子,又温柔地说:“你还发什么愁?今天不过教你稍稍受了点儿苦,可是这也算给你这才走江湖就心高气傲的人一点教训。你这伤我包医,我这药是特别的方子配成,是我丈夫黑山神于九天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却又一阵难过,就低着头,凄侧婉转地说:“所以我说,别人都对我没良心,以后你真别也没良心。我实没想到,于九天死后我的心就跟一棵枯树似的,也万没想到又嫁人。就是近来,我虽心里有点儿活动,仿佛时刻不安似的,但我作梦也没想到遇见你。我现在对你,是什么脸也不要了,连性命我也情愿舍得,可是你千万别叫我伤心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默然了半天,就正色说:“我也是想不到!既然你对我这样有情,我可也不是无情的男子。但是话也得说明了,你要叫我在太行山作你的压寨丈夫我可不干!无论如何你得改邪归正,不但得把你的喽啰都遣散,你还得安安分分跟我回到家里去作我的老婆。”

    红蝎子温柔地说:“那是一定,我都想好了。我嫁了你,以后我连屋子也不出不然被官人知道,连你都得死。可就是一样,我不能即刻就走,我得回山把事情慢慢地清理了,然后咱们还得悄悄地逃了。不然我手下的人一定不放我走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就说:“那行,再说我的伤若不养好,我也不能就跟你成亲。”

    红蝎子嫣然笑了,她并不勉强宇文成都,就又喁喁地谈情。

    她温柔端秀,一点儿也不狂荡,简直不似杀人放火的淫恶盗妇,却像一个娴淑的闺门女儿。

    谈了半天,红蝎子怕宇文成都疲倦了,鼓拉被给他盖上,叮嘱他好好的睡觉。红蝎子又依恋不舍了一会,就轻轻地走了。

    她走后,没再听见屋门的锁头响声,宇文成都却心里很急,肩膀的刀伤又痛,无法睡得着就瞪着眼看着床顶,看着悬着的那盏灯,又看看这里间的屋门。

    却见那翠环身子站在屋外,脸却露在屋里,四眼相射之时,那翠环就笑一笑,很带一点媚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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